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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與哪吒是有些淵源的。
我本是太乙真人座下記名弟子金霞童子養在五蓮池中的千瓣蓮,當年哪吒借蓮藕之身重生,用的正是我同池之物的軀體。說來我也差點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,隻因太乙見千瓣蓮實在稀有才留下了我。
當然這些都是後話。
我在池中修煉的千年,恰逢殷商亂世,紂王暴虐無道、殘害眾生,一時間天上人間怨聲四起,我以精靈之魂宿在五蓮池中,尚能感覺到怨氣的波及。
“這紂王,當真可惡。”
我忍不住抱怨。
金霞童子在我旁邊耐心地給我澆灌,他素來溫文爾雅,對萬物都怪悲憫之心。每回我焦慮,都是他在一旁開解我。
他說:
“天道輪迴,終有了結。昨日師尊受到元始天尊召喚,聽說十二金仙都去了,應是商議亂世之劫的解決辦法。”
“若能早日解決,百姓便不再顛沛流離了。”
金霞童子拿著盛水葫蘆的手忽然停在半空,我驚覺自己失言便假意裝睡過去。寂靜的道府中,傳來金霞童子溫和的勸慰聲:
“你又偷偷跑下山去了?也罷,師尊命我尋幾個道人前去響應天召,改立新朝,助將來的皇帝打敗紂王。你知我這人呢,向來對位列仙班冇什麼興趣,封不封神的,我都不在乎。隻想在這一隅之地求得安穩。但師尊於我有恩,我不好拒絕,小蓮兒,你便代我去吧!”
“我不去。”
我聳聳肩,金霞童子雖然誌向不高,但修為卻遠在我之上。我擔心黎明百姓,但對於靈力尚淺,連人形都不能幻化的我來說,下凡無異於死路一條,說不定還給眾仙家添亂。
金霞捏了捏我的花瓣,揪得人疼。
他始終溫和地笑著,似乎對於讓我下凡一事誌在必得:
“小蓮兒,你可知有一人也會入凡間。”
我搖搖頭,不願意搭理他。他說再多也是為了讓我頂替他下去。
然而我的沉默並不能讓他適可而止,他冇停下那套說辭,很自然地接道:
“如來佛祖座下靈珠子前輩也會前往朝歌,為討伐紂王做準備。”
靈珠子。
我反覆唸叨,在記憶裡搜尋著,卻一無所獲。
這名字很耳熟,像有人跟我提過。
“所以,你就去吧。”
我自知修為不夠,連忙製止了金霞童子的提議。但他在我頭頂施了一個咒法,我便昏睡過去,再醒來時,麵前也不是仙霧繚繞的乾元山,而且陳塘關參將,陳氏的府邸。
我的第一世,是陳副將的小女兒,陳綰華。
我的父親是總兵李靖的手下,在我投生於此的前三日,殷夫人誕下一個肉球——李家的三公子,哪吒。
陳李兩家的方位一致,府邸隻兩街之隔,哪吒誕生時,日月無光,滿室盈香,四周靈力充沛,比乾元山更甚。
我那時尚在陳夫人腹中,便能感覺到哪吒絕非凡人。他的降生,讓我的到來推遲三日。
陳夫人臨盆難產,整個陳塘關有名的產婆和醫師都來了,嬰兒攜至純至善的靈力出生,這時便猶如天地初開,陷入混沌中,我便能趁機與金霞童子對話。
“那哪吒,便是天選之人?”
金霞童子麵容在混沌的雲霧中浮現,他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,我突然意識到這本該是他該做的事情,頓時火冒三丈。
“啊!”
混亂之中竟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,我方纔意識到,陳夫人難產,性命堪憂,我得趕緊去投生到她肚子裡,萬不能讓其他妖魔鬼怪趁虛而入。
“你有什麼要交代給我的嗎?”
我終究認了金霞童子派給我的使命。而他在離散的浩渺塵光衝我點點頭,似笑非笑道:
“助哪吒,滅殷商。”
我陷入一片混亂的血光中,心如刀絞,身形撕裂,但痛苦隻在須臾間,我便被溫暖的繈褓裹著簇擁在人群的祝賀中。
我攜喜而生。
那日陳副將從戰場中回來,身心疲憊地跪在床頭擁著陳夫人痛哭,妻子難產之痛,夫婿不能替之,他自責有餘,無暇顧及我。
但陳副將愛屋及烏,請了許多道人給我算卦取名。
等等!
我生而有靈,蓮精投身,算不出什麼吉凶來,隻怕要白跑一趟了。但我身負神托,不知會不會被這幾個道士算破。
道士在我頭上比比劃劃,偶爾有銀鈴碰撞的聲音傳來,不多時,一個蒼老的麵孔闖入我視線,我窩在陳夫人懷裡,佯裝害怕。
“什麼破道士,裝神弄鬼!”
一個孩童的聲音打斷了作法,我隱約能感覺到混濁人氣裡那一絲澄然的魂息。
哪吒,靈珠子的轉世,滅商之征的先行官。
他那時還是個孩童,卻在眾目睽睽中跳上擺陣的木桌,從老道手中將龜甲奪走。
眾人深知三公子的脾性,也不敢攔,但總有膽子大的撲在前頭,哪吒翻身躲過小廝的追捕,又用龜甲將人砸得鼻青臉腫、人仰馬翻。龜甲皸裂,銅錢散落一地,是井底觀月的下凶卦,我暗歎不妙。
那場鬨劇終究不了了之,道士冇有攔哪吒,隻是在離去之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,那頗具智慧的眼睛讓我心虛。
我最後得了綰華之名。
庭前紫薇初作花,容華婉婉明朝霞。
是個好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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